謝謝玟苓找我一起參與《雨過天青:2016-2019有你一起走的婚姻平權攝影故事書》,能夠參與這次成書很幸福 ♡ 從她編書的手勁,總是能感受她的柔軟。
寫的途中,時常想起那些雨中時刻,有幾場緊急召集,為了要讓更多人進入現場,群眾選擇不撐傘,穿著輕便雨衣,雨水打進眼睛裡,有時會刺痛得睜不開,但仍無法阻礙他們注目彼此的本能。曾經我在傘下逐字,頭也沒抬起,在貼著「LEGALIZE GAY MARRIAGE」貼紙的電腦上敲敲打打,記下:一段段痛苦的編年,同志家長對死去孩子的想念,深櫃裡來的人。我坐在濕濕的馬路上繼續敲打,後頭有一個不認識的人為我撐著傘。執念被我一字一字敲進去腦袋裡,使我在想起專法通過那一天,想起的不是那一天,而是同志運動三十年。
許秀雯律師說「平等是一種我站起來了,沒有人需要因此倒下的價值。」三十年間不同的團體路線、抗爭手段,有其輝煌和暗沈,台灣性權與性別平權相伴同志運動並行進展,原來每個人都是一種語境的異端者,又如果沒有萌萌,我們如何學習透過一個異己者的眼光看見隙縫。愛從同志三溫暖裡流動到凱道上,仍要記得彼時暗室裡的濕溽、混濁,於狹小空間擁抱的勉強,為一個人調整自己生命肌理生長的方式與擁抱的姿勢,其實那與性傾向並無關係。
每年的同志大遊行,會出現一隻穿著頑皮豹偶身的人,他有時拿著有標語的看板,有時手腕繫著彩虹繫帶。
對我來說,那個人就跟揮舞著旗子的祈家威老師一樣,只是沒有人知道偶身裡是誰。
每一個參與過運動現場的人都是那隻頑皮豹,雖不見真人,但在路上留下了自己的腳步,作為豹民,可愛且和平的外貌無害,就像這幾年來,所有訴求同性婚姻的手段,以溫柔齊聲,一磚一瓦地徒手拆除高牆。
2016 年的「讓生命不再逝去,為婚姻平權站出來音樂會」那天下雨了,直至 2019 年的 5 月 17 日,立法院見證三讀通過同婚專法的人們同樣淋著好大的雨勢。
雨水浸濕了我的白布鞋,想過好幾次這一天的到來,但我卻有種不切實際的感受,只是抱著冷冷的身體坐客運回家了。
大學時在新生南路一帶的咖啡店打工,那時,那時非常少見男同志伴侶走在路上牽手,我看見一對長相有夫夫臉、穿著夾腳拖的男同志牽手從「小飯廳」走出來(好想念那個鹹蛋肉餅⋯⋯)感覺他們像是要走回宿舍一樣平常。這一地帶也是《邱妙津日記》《鱷魚手記》裡經常游移書寫的地帶,路永遠是慷慨的,然而世界卻缺乏某種最低門檻,讓每個人都能無忌地牽手走在路上。
在這幾年期間,我所認識的同志朋友、採訪過的伴侶,有婚戀,也有離散,有人生了小孩,有了失去另一半。5 月 17 那天,得知陳雪老師與阿早也在現場,與她們拍婚紗的日子一直是我生命中耀眼的時刻。我們訊息聯繫,開心在現場見證著好消息,既感嘆也感動,我問阿早,等下回家要做什麼?
她說:「要好好煮一段晚餐。」
大雨結束,返家後,如沒有證書的這十年,都仍然過著炊食相愛、盥洗梳頭的日常。
愛說到底,與一個人的三餐,就足夠充分了。
多元成家、跨國婚姻、收養與人工生殖亦在路上,路還長,我們不是單打獨鬥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