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當腦子轉到每丁每當,我必須倚靠手的勞動,去讓自己恢復到預設值。
生活中有很多不小心會壞掉的時刻,喜歡咎責自己,或者掩飾慌張,當下的自己絕對無法處理妥善的一些問題,只能讓頭腦停下來,然後繼續生活。由於本來濫情,經常提醒自己不要對太多事物動心,勞動能夠讓我克服一些懊惱活著的感受,並且忽視錯覺。
今天起床時,身體懶洋洋的,由於不必打卡,還能夠幸福地賴床,冬天還能夠在八點以後躺在被窩裡,還有比這更奢侈的事嗎。
時間超過九點,強迫自己醒過來,告訴自己,其實你需要的只是一場打掃。
於是徹頭徹尾打掃了房間,擦拭書櫃的灰塵,整理凌亂擺放的書籍,工作的緣故,經常找資料書後隨意擺放或丟在床頭,大約兩個多月會進行一次歸位,看見書上出現灰塵總是讓我有一種心疼的感覺。
吸塵器是我最喜愛的打掃工具,簡直像是抗焦慮劑,毛髮與細碎的灰塵一口一口被吸進去,行經之處都像是拓荒出一條新路,我以臣服的姿勢擦拭著桌上的玩具、保養品,他們漸漸地發亮,屋子像是要旋轉起來一樣。
今天再讀斷斷續續閱讀的是枝裕和《宛如走路的速度》,是枝裕和本是在情感上節制之人,《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》裡抽去最傷害性的死亡場景,光是特寫孩童的赤足,就足以讓人產生心痛的感覺,《小偷家族》在雨天裡吃著蕎麥麵,混亂的居家生活裡,他們充滿秩序地收拾碗筷⋯⋯,因此我們可以看見有點髒的世界裡忽然發出美麗光照的那個瞬間。聲音於他是重要的,經常誘發出劇本裡對場面的想像力,他在書裡談自己拍《橫山之家之味》時到小津安二郎常住的旅館,聽著那片海聲,每當看《橫山之家之味》他都會想起這部片是在那種海聲反覆的情感集結下凝鍊而成。或者是枝裕和小時候住宅於颱風時聽見房子被敲打將至破碎的聲音,也成為他電影裡童年的重要場景。我也覺得每個人都需要一種反覆的聲音,讓自己回到一個場景,像是吸塵器的聲音很讓我安心(是有廣編嗎?),我完全能夠理解,他說以不重要的聲音去記得某個生命中難以敘述的場景或經驗。
當然我覺得不要去解讀這些東西是最好的,如同他拍的《奇蹟》裡小田切讓說:「世間也需要沒用的東西,如果一切事物都必須有其意義,會讓人喘不過氣。」
他的鏡頭恆常很低,比如站在孩童的角度平視,如果是房屋很重要的戲,站在傢俱的角度看待家人也有。《比海更深 》裡樹木希林喝的一罐養樂多讓我記得整部電影,那也並非深重感情什麼的,只是依循著某種生活方式與信念、活到今日的模樣。
僅僅是將鏡頭放在最接近現實的位置,那就夠了。
事實上我是一個非常懶散的人,否則今早的打掃並不會讓我如此愉快,沒有那些堆積的灰塵,該如何體現整潔的難得。打掃於我龐大的心理活動與大腦運作,也是沒意義的,對無法停止思考的人來說那是一種「沒用的事」,僅是勞動,就足夠拯救我小小的一天。